指尖儿的温柔
高明昌
①我十六岁时,就跟母亲一起下地耘稻了。所谓耘稻,就是等稻秧插入水田半月后,拔拔杂草松松泥土,有时扶扶歪斜的稻秧,耘稻不需要挑担的力气,但需要眼明心细。炎炎烈日下,青青稻田中,我站在母亲身边。母亲向前一步,我也向前一步。母亲弯腰,我也弯腰。有时弯腰不够,还需要低头,将头低到与稻秧齐平,这样才能看清稻秧中间有没有稗草。还要看看稻秧的根茎处有没有窟窿,有的话要填些烂泥。我知道,这一切都是为了让稻秧茁壮成长,将来长出饱满的稻粒,那样我们就能吃到白米饭,所以耘稻的活儿在母亲眼里是那么美好。
②我刚开始不能一下子辨别出稻秧和稗草。母亲告诉我:“稻秧,摸上去是毛糙的,不光滑的;而稗草,摸上去是光滑的。”我后来终于能辨别稻秧和稗草了——不仅要听母亲讲,还得用眼睛去看,用手指去摸。耘稻还有个任务,就是要给稻秧透透气,具体做法是:在稻根的四周,用指尖儿贴地揉一揉。我____。母亲见状,立马喊停:“不是这样的呀!你要弄死稻秧了。”母亲开始示范:她____。母亲说:“手指插进地里要浅,转圈时要轻。你懂了吗?”
③我有些惊讶:“稻秧也需要温柔以待吗?”母亲说:“当然了。稻秧历经千辛万苦,好不容易生出根须来。你这么一折腾,根须断了,稻秧就伤了‘元气’。”稻秧也会伤“元气”,像人一样。母亲的话我一直记到现在。
④那个时候,我们每天都吃落苏(茄子的俗称),中午吃晒成菜干后腌制的咸落苏,晚上不是吃炒落苏、蒸落苏,就是吃捏落苏。母亲怕我们有情绪,饭吃得少,缺力气,就想了许多办法——落苏混鱼烧,落苏与韭菜、毛豆一块儿烧。
⑤有一天傍晚,母亲让我一起去菜园里摘落苏。到了种落苏的田垄,她放下篮子,拨开铺展如荷叶的落苏叶子,我看见了许多落苏。一种是淡青色的,一种是青紫色的,都有着晶莹的光泽。母亲看了看落苏,脸上是感恩的神情。她顿了顿,伸出左手捏住一个落苏,慢慢抬起。我以为母亲顺势就把落苏拽下来了,但她没有拽,而是右手握着一把剪刀,在枝上轻轻一剪,只听得“扑腾”一声,一个落苏就跌落在篮子中。
⑥摘落苏用剪刀,我感觉母亲是小题大做了。母亲却说:“这样摘好,一来尽可能不惊动落苏,二来尽可能不伤害落苏。这样落苏长起来就快,每次想吃时都有。”
⑦秋日,天气多了些宁静,待在家的日子也多了起来。母亲杀了一只老母鸡,熬了半天,鸡肉软烂,鸡汤金灿灿的。母亲让我去菜园拔些鸡毛菜,放到鸡汤里。临走时,母亲特地交代别把鸡毛菜的根给拔断了。
⑧我把鸡毛菜带回家,母亲开始择菜、洗菜,一看有一半的鸡毛菜都是断了根的,便问我是如何拔的。我说:“用手一把一把拔的。”母亲检讨自己,说没有叮嘱我要像拔秧一样拔鸡毛菜。
⑨后来一次又需要鸡毛菜,母亲让我和她一起去菜园。只见母亲蹲下身子,伸手在鸡毛菜上轻轻拂过,就像是抚摸孩子的头顶,亲切、温柔;然后伸出大拇指、食指、中指,指尖儿并在一起,往鸡毛菜的根部抠去。母亲告诉我,先捏牢菜根,稍微用点儿力气,往上提一提,再等一等,然后再次提起,鸡毛菜就会被拔出来了。我发现,母亲手里的鸡毛菜确实乖巧、听话,没有一棵是断根的。母亲说:“三根指头往上提一提,是松土,也是告诉鸡毛菜,它要出地了。鸡毛菜知道你的意思了,就会配合你,让你拔了。”
⑩人与农作物之间,可以做到如此亲密,我算是亲见了,也得了些采摘方面的经验。后来我采豇豆、秋葵,摘丝瓜、黄瓜、南瓜,需要用手的时候,我都学着母亲的样儿,要么用剪刀,要么用指尖儿,绝不胡乱抓。我深信,我们家的蔬菜一直长得鲜亮、饱满,总也吃不完,母亲的温柔以待是最重要的原因。
(选自《中学生阅读》,有删改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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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件 | “我”的心理 |
① | ② |
母亲用剪刀轻轻剪下枝上的落苏 | ③ |
④ | 感到信服 |
A.伸出四根手指,指尖儿微微张开,稍稍弯曲,慢慢插向稻秧四周的泥土,按照顺时针方向,轻轻地转了一圈,然后回转了一圈
B.并拢四根手指,竖着插进稻根的旁边,估计有一两寸深。围绕着稻秧,把手指转了一圈
开头一:母亲的温柔是刻在骨子里的善良。
开头二:敬畏田野是农民与生俱来的情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