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 (二)现代文阅读Ⅱ
阅读下面的文字,完成6~9题。
石门阵
卞之琳

“诸葛孔明摆下了八阵图,叫陆逊那小子,得意洋洋,跨马而来的,只见左一块石头,右一块石头,石头,石头,石头,直弄得头都昏了。他一看来势不妙,就勒转了马头,横冲直撞,焦头烂额,逃回了原路。——这《三国》里的故事,你们还记得吗?”

说到了这里,干咳了一声,木匠王生枝抬起了眼睛,打量了一番列在他面前的许多面孔。

男人的面孔,女人的面孔,小孩子的面孔。带胡子的有,麻的有,长雀斑的有,带酒窝的有,一共十来张,在中秋前两天的月光里,有明有暗,可是全一眼不眨,只是点点头,意思要王木匠尽管讲下去得了。

王木匠手巧,譬如,现在邻近各村常用的由煤油箱改造的水桶子,确是王木匠的发明。他的手艺不止见长于他的本行。

“对,我正要给你们摆一个和八阵图差不多的石门阵。不过几句话,一点新闻,石门阵摆退鬼子兵。”

老王捡去才落到颈脖子上的一片枯枣树叶子,随即干咳了一声。

“来了。”大家一起想。

果然——

“来了!来了,一群鬼子兵!”

王木匠转过头来望望山坡下转进村子里来的白路,仿佛日本兵当真从那边来了,把听众给吓了一跳。

“他们先在远处山头上向镇上望,用望远镜,看得清清楚楚的。

“那条小街上有人吗?没有。”

“那个院子里有人吗?没有。”

“那堆小树丛背后有人吗?没有。”

“八路军走光了,好,那个头儿,吩咐先下去五十个胆子最大的‘皇军’。”

“‘开步走!’他们下来了,那五十个鬼子,骑了马。”

“这条镇不是就完了吗?”宋长发很担心地插上了一句。

王木匠没有理他,干咳了一声,接下去:

“骑了马,得意洋洋!瞧,第一个麻子,腰板挺得多直啊,瞧,第二个是八字胡子,第三个是小耳朵。小耳朵回过头来,看后面跟来的都很威风,就把头昂得高些。”

“小耳朵的心是在一家老百姓的闺阁房里。”

“八字胡子的心是在一家老百姓的铁柜里。”

“麻子的心是在一家老百姓的猪圈里。”

“真不是好东西!”谁的声音?李矮子?因为隔壁李矮子院里的驴忽然叫起来了,仿佛怕给日本兵抓去呢。

“说话间,不知不觉,已经走进了村子。”

“麻子忽然在一家门口勒住了马。八字胡子、小耳朵和后边四十七个人都勒住了马。满街上鸦雀无声。”

“麻子盯住了一家的屋门,不作声。”

“小耳朵也盯住了那家的门,不作声。”

“他们看见了什么呀?奇怪。”小梅子插上来一句,仿佛代表了全场听众。“他们看见了什么呀?奇怪——后边那四十七个‘皇军’也这样问哪,可是没有出声。他们不作一声在那边发愣,那五十个‘皇军’。”

“他们看见了什么呢?奇怪。”

“他们什么也没有看见,只看见门里堵满了石头——石头门。”

“他们索性向前跑,沿街向左向右转了两个弯。”

“一路上——”

“向左看:石头门。”

“向右看:石头门。”

“石头门。石头门。石头门。”

“干脆说吧,别那么别扭的!”宋长发老婆着急了,也仿佛代表了全场听众。“他们的脸都白了。听,四面山头上一片喊杀的声音!打枪的声音!八路吧?看,山头上那么多人呢,糟了!糟了!”

“好了!好了!”谁的声音?仿佛大家的声音。

“他们勒转了马头,死命踢着马肚皮,向左,向右,转了两个弯。他们就横冲直撞,连奔带蹿地逃命了。

“逃出了镇口,心里跳得像马蹄一样急呢。”

“麻子还在想:我这一身肥肉不至于喂他们的麦田吧。”

“八字胡子还在想:我抢来的钞票不至于被他们捡回去吧。”

“小耳朵还在想:我怀里的相片不至于被他们拿去上报吧。”

“老王,你活像钻进了他们的心里了。”李矮子说,意思是两重的,表示不相信,也表示惊叹他叫人不能不相信。

“胡老三,”王生枝说,把眼睛对准了一个衔着旱烟管的男子,“昨天你也在南教场听过政治指导员的报告的,你说我可曾说谎。那条镇叫洪子店,在太行山那边。”

“大致还不错,”胡老三说了,“部队在镇东十五里地方,和敌人打了一昼夜。农民救国会集了五百会员,三个钟头内把全镇上能搬的都搬走了,五百会员就拿起了枪,躲在围山上等了。不过,老王,门是用砖头堵的。”

“那有什么关系,石头门说起来好听一点。只要不是木头门就行了。木头门烧得开。上次苏家峪不是给门板都烧光了。洪子店也烧去了许多。可是我老王一年来明白了一个道理:守住了大门,不用关二门。对,把我们的门板烧掉呢,我们就夜不闭户。”

“那你就少了生意了,人家以后还要你做门板吗?”

大家笑了,同情王生枝。

王生枝在月光里走回家去的时候,倒认真地想起当真到了处处夜不闭户的时代。他常常想做一张极精致的衣橱,已经设计了多年,总可以有做成的一天了。不过他知道大家还得先摆多少次真正的石门阵,不是用口,“也得用手。”王木匠看看自己结实的突起了老茧的掌心,说不出由于哪一种情感,不由得感叹了一下:“我这双手呵!”

延安,1938年秋

(有删改)

(1) 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,正确的一项是(   ) A. 用煤油箱改造水桶子,既说明王木匠手巧,也为后文故事情节发展埋下伏笔。 B. 王木匠讲故事不乏新意识,他的灵感除了来自“八阵图”,还来自“一点新闻”。 C. 石门阵故事取材于政治指导员的报告,“麻子”“小耳朵”等鬼子均确有其人。 D. 王木匠因追求手艺完美而无法做出理想中的衣橱,他对着自己的手发出了感叹。
(2) 下列对小说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,不正确的一项是(   ) A. 小说以王木匠重提诸葛亮八阵图故事开头,再写村民们的表情神态,这样,石门阵故事还未正式展开,王木匠擅长讲故事的形象就已经确立起来了。 B. 小说描写村民们的面孔,用“带胡子的有,麻的有……”,而不用“有的带胡子,有的麻……”,突出了不同面孔最显著的特点。 C. 小说调动了许多“声音”来配合王木匠的讲述,如小梅子等人的插话、王木匠的干咳声,乃至与故事毫不相干的驴叫声,读来令人如临其境。 D. 小说讲了一个王木匠讲故事的故事,这种故事套故事的结构颇具匠心,不仅使小说叙事变得更为复杂,同时也使小说的主题更加多元。
(3) 王木匠讲石门阵时,多处使用反复手法,这种讲述方法有什么效果?
(4) 小说中多次出现的“门”,在不同层面有不同含义,请结合文本加以分析。
【考点】
分析文本的结构,概括文本的主题; 分析文体特征和表现手法; 体会重要语句的丰富含意; 赏析文本的内涵; 欣赏文本的形象; 小说;
【答案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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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 阅读下面的文字,完成题目。

李锐

拄着锄把出村的时候又有人问:“六安爷,又去百亩园呀?”

倒拿着锄头的六安爷平静地笑笑:“是哩。”

“咳呀,六安爷,后晌天气这么热,眼睛又不方便,快回家歇歇吧六安爷!”

六安爷还是平静地笑笑:“我不是锄地,我是过瘾。”

“咳呀,锄了地,受了累,又没有收成,你是图啥呀你六安爷?”

六安爷已经记不清这样的问答重复过多少次了,他还是不紧不慢地笑笑:“我不是锄地,我是过瘾。”

斜射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六安爷的脸上,渐渐失明的眼睛,给他带来一种说不出的静穆。六安爷看不清人们的脸色,可他听得清人们的腔调,但是六安爷不想改变自己的主意,照样拄着锄把当拐棍,从从容容地走过。

百亩园就在河对面,一抬眼就能看见。一座三孔石桥跨过乱流河,把百亩园和村子连在一起,这整整一百二十亩平坦肥沃的河滩地,是乱流河一百多里河谷当中最大最肥的一块地。西湾村人不知道在这块地上耕种了几千年几百代了。几千年几百代里,西湾村人不知把几千斤几万斤的汗水撒在百亩园,也不知从百亩园的土地上收获了几百万几千万斤的粮食,更不知这几百万几千万斤的粮食养活了世世代代多少人。但是,从今年起百亩园再也不会收获庄稼了。煤炭公司看中了百亩园,要在这块地上建一个焦炭厂。两年里反复地谈判,煤炭公司一直把土地收购价压在每亩五千块。为了表示绝不接受的决心,今年下种的季节,西湾村人坚决地把庄稼照样种了下去。煤炭公司终于妥协了,每亩地一万五千块。这场惊心动魄的谈判像传奇一样在乱流河两岸到处被人传颂。一万五千块,简直就是一个让人头晕的天价。按照最好的年景,现在一亩地一年也就能收入一百多块钱。想一想就让人头晕,你得受一百多年的辛苦,流一百多年的汗,才能在一亩地里创出来一万五千块钱呐!胜利的喜悦中,没有人再去百亩园了,因为合同一签,钱一拿,推土机马上就要开进来了。

可是,不知不觉中,那些被人遗忘了的种子,还是和千百年来一样破土而出了。每天早上嫩绿的叶子上都会有珍珠一样的露水,在晨风中把阳光变幻得五彩缤纷。这些种子们不知道,永远不会再有人来伺候它们,收获它们了。从此往后,百亩园里将是炉火熊熊、浓烟滚滚的另一番景象。

六安爷舍不得那些种子。他掐着指头计算着出苗的时间,到了该间苗锄头遍的日子,六安爷就拄着锄头来到百亩园。一天三晌,一晌不落。

现在,劳累了一天的六安爷已经感觉到腰背的酸痛,满是老茧的手也有些僵硬。他蹲下身子摸索着探出一块空地,然后,坐在黄土上很享受地慢慢吸一支烟,等着僵硬了的筋骨舒缓下来。等到歇够了,就再拄着锄把站起来,青筋暴突的臂膀,把锄头一次又一次稳稳地探进摇摆的苗垅里去。没有人催,自己心里也不急,六安爷只想一个人慢慢地锄地,就好像一个人对着一壶老酒细斟慢饮。

终于,西山的阴影落进了河谷,被太阳晒了一天的六安爷,立刻感觉到了肩背上升起的一丝凉意。他缓缓地直起腰来,把捏锄把的两只手一先一后举到嘴前,轻轻地碎上几点唾沫,而后,又深深地埋下腰,举起了锄头。随着臂膀有力的拉拽,锋利的锄刃闷在黄土里咯嘣咯嘣地割断了草根,间开了密集的幼苗,新鲜的黄土一股一股地翻起来。六安爷惬意地微笑着,虽然看不清,可是,耳朵里的声音,鼻子里的气味,河谷里渐起的凉意,都让他顺心,都让他舒服。银亮的锄板鱼儿戏水一般地,在禾苗的绿波中上下翻飞。于是,松软新鲜的黄土上留下两行长长的跨距整齐的脚印,脚印的两旁是株距均匀的玉菱和青豆的幼苗。六安爷种了一辈子庄稼,锄了一辈子地,眼下这一次有些不一般,六安爷心里知道,这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锄地了,最后一次给百亩园的庄稼锄地了。

沉静的暮色中,百亩园显得寂寥、空旷。六安爷喜欢这天地间昏暗的时辰,眼睛里边和眼睛外边的世界是一样的。他知道自己正慢慢融入眼前这黑暗的世界里。

很多天以后,人们跟着推土机来到百亩园,无比惊讶地发现,六安爷锄过的苗垅里,苗壮的禾苗均匀整齐,一棵一棵蓬勃的庄稼全都充满了丰收的信心。没有人能相信那是一个半瞎子锄过的地。于是人们想起六安爷说了无数遍的话,六安爷总是平静固执地说,“我不是锄地,我是过瘾”。

(有删改)

题目:小说以“锄”为标题,有什么寓意?请结合全文简要分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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