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事本

[美国]雷·布拉德伯里

   道格拉斯拿出一块镍质写字板，再拿出一支黄色的铅笔。他打开写字板，舔了舔铅笔头。

“汤姆，”他说，“我要记录每件事的发展轨迹。比如说每年夏天我们都在重复以前做过的事情，你有没有意识到？”

“举个例子，道格？”汤姆说。

“比如说制作蒲公英酒，比如说买新的网球鞋，比如说每年都放鞭炮，又比如说调制柠檬水，或者把沙子弄进鞋子里。每年都是这些事情，没有什么变化，也没什么不同，这些几乎占去了夏季一半的时间，汤姆。

“那么另一半是什么呢？”

“另一半就是那些平生第一次做的事情啊。”

“像是吃橄榄吗？”

“比这个更了不起。比如说，发现爷爷和爸爸可能并不是无所不知，无所不晓。”

“他们什么都知道啊，你不记得了吗？”

“汤姆，别和我争辩，我已经把这些都写在‘发现和启示’这一栏下边了。他们并不是什么都知道。其实那也没关系，这是我的另一个发现。”

“你在这一部分还写了些什么疯狂的事情呢？”

“我自己正活在这个世界上。”

“这可老掉牙了。”

“你想一想看，这事儿很新鲜。你只管做事情，不要东张西望，突然间，认真打量一下正在做的事情。这就是第一次，真的。

我要把记事本分成两部分，第一部分的标题是‘仪式和庆典’：本年度第一次喝沙士可乐，本年度第一次光着脚在草地上奔跑，本年度第一次采摘蒲公英……这些事情每年都会发生，普通到我们都不会去想一下。背面属于‘发现和启示’部分，你觉得怎么祥？

比如说给蒲公英酒装瓶 ， 这是你惯常做过的事情，就把这件事记在‘仪式和庆典’这一页。然后你就思考这件事情，不论你想到什么，就把想到的记在“发现和启示’这一页。这是我关于那些酒的思考：‘每一只落满白霜的瓶子里都尘封了一段关于一九二八年的记忆。’这句话你觉得怎么样，汤姆？”

“我有点跟不上你的节奏了。”

“再来看一条。在前面‘庆典’部分我写道一九二八年夏天挨爸爸的第一次骂和第一次揍，六月二十四日’。在后面‘启示’这一部分，我的记录是‘大人和小孩总是起冲突，是因为我们和他们根本就是属于不同种族的人’。你看看他们，再看看我们，截然不同，根本就不应该见面。吃惊吧，汤姆!"

“道格，你说到点子上了，你说到点子上了!难怪我们和爸爸妈妈总是相处不好，麻烦不断，从早到晚麻烦不断!天哪，你真是个天才!”

“接下来的三个月里面，但凡你看到什么事情重复地出现，别忘了告诉我。你的所思所想也要告诉我。到九月份的时候，再看看我们到底有什么样的收获!”

(节选自作者的自传体小说《蒲公英醇夏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