稻谷来到了春天
帕蒂古丽
那一年,稻谷还在地里,大雪就像盗贼一样从南山那边扑过来,抢夺了村庄收割的喜悦。 爹爹悔得直跳:“嗨,就在地里多放了一夜,谁知道雪这个贼娃子,会趁村庄睡着的时候,把一地壮壮实实的稻谷全给埋起来了。现在镰刀磨得再利,又有啥用?”
“辛苦了一年的收成,总不能就这样送给雪贼,就是一点一点挖,一捧一捧捧,也要把它收回来。不然,娃娃们挨饿不说,明年的稻种子都有麻烦。”妈妈低头看着隆起的肚子说。
这天,村里的大人孩子全都出动了,扛着铁锹、木锨,推着手推车,带着簸箕、筛子,到雪地里刨稻谷。
雪一尺多厚,要一锹一锹把雪铲成维,再运到稻地外面去。等手推车推出去的雪在稻地四周围起冰雪长城,脚下的稻谷才从雪缝中戳出了一根根尖细的稻芒。就这样,大雪从人们手里抢夺去的宝藏,又被人们抢夺了回来,尽管只抢夺了一部分,至少人们没有完全输给这场大雪。
我们把本来躺在冰床上的稻谷,搬回了家里。
妈妈挺着大肚子,抱了一大捆干树枝在炕洞里点燃了火。爹爹掀开了大炕上所有的苇席和毡子,把六麻袋夹带着冰雪的稻谷全都倒在了大炕上,用木锨摊平。
爹爹把苇席、毡子、褥子,一层层铺在摊开的稻谷和冰雪上,妈妈抱来的干树枝已经堆满了半间屋子。爹爹说:“孩子们,你们拉开被窝,就睡在稻谷上。我和你妈一起把炕烧热。”晚上,睡在炕上,一股凉气从身子底下直往上拔。
“下面火炕烤,上面身子婚,稻谷干得快一点。”爹爹在被窝里说这句话时,牙齿都打着战。
我们在稻谷上睡了一个冬天。我们每天晚上早早就躺在火炕上,用身子去暖那些稻谷。
冬天终于到了尾巴根上的时候,又一个弟弟降生在铺满稻谷的大炕上。
大炕上又多了一个娃娃,家里顿时热闹了很多。我家的门上还挂了一根透着喜气的红布条。爹爹妈妈的脸也像五九过后的天气,渐渐暖和了起来。
“一九二九不是九,三九四九冻死狗,五九娃娃拍手……”村里女孩穿了鲜艳的衣服,扎了漂亮的麻花辫,一边唱一边跳橡皮筋,春天的气息就从她们的童谣、花衣服和头顶的蝴蝶花,弥漫到整个大梁坡。
大梁坡的春天,最先是沿着出去觅食的羊踩出的雪坑走进来的。深深浅浅的羊蹄坑在春风里一行一行变得水汪汪的,厚厚的积雪覆盖的大地从那一个个小坑里重见天日,小小的羊蹄坑从村庄四周越走越远,向着村庄外更远的地方散开去。
【甲】冰冻了一个漫漫长冬的大地,就像是从羊蹄坑里解开了一粒粒黑色的纽扣,慢慢脱去了捂了一冬的白羊皮袄,一点一点露出了春色。
眼见着路边的杨树返青。河沿的柳树吐出苍绿的芽苞,结冰的渠沟在睛天里变得水汪汪的,春天的味道慢慢地从冰融雪消的田野上升腾起来,
【乙】清早,布谷的鸣叫从河坝那边飞过来,“布谷、布谷”的声音在窗户上、屋檐上飞来撞去。这声音撞到谁家,谁家就像得着了神谕似的,打开仓房,开始清理农具和闲放了一冬的马车和驴车。
爹爹修整好拉犁锌的绳索,把它套在老牛身上,起早贪黑到稻谷地里犁了三天地,他说,这片地去年吃下了那许多粮食,肥得流油,今年根本不用上肥料了
我们把稻谷从大炕上扫起来,堆到场院里,爹爹给马套上了石碾子。马拉着石碾子在场院里撒了大半天的欢,那些连着稻秸秆的稻谷,舒服地躺在碾子下面打滚。我们在被爹爹的铁叉叉到了一边的干净的稻秸秆上打滚,就像在铺了新褥子的大炕上打滚。
我们把妈妈扬好了的稻谷,用木锨和簸箕铲进大麻袋里,抬到了车上。爹把驴车赶上了高高的大梁坡,我和弟弟妹妹坐在摞得高高的麻袋上,村庄一下子变得很矮很矮。我们被装满稻种的大麻袋托在半空中,天上软绵绵的云、地上暖洋洋的风,向着我们扑过来。
从坡顶远远地看过去,雪埋掉过的那片稻地,被犁铧翻了个透,油黑油黑的泥土上,拢着淡白的水雾,日头照在雾气上,返出一道道、一圈圈紫蓝色的光晕,像虹一样。弟弟和妹妹跳下高高的麻袋垛子,在翻得松软的泥土上奔跑。爹爹停好了驴车,卸下稻种,坐在新打的田埂上,卷上根烟点着,美美地吸了一口,眯着眼睛看弟妹们在稻地里撒欢。
我问爹爹:“这么大一片稻田,这几麻袋稻种不够播咋办?”
爹爹将了一把密密匝匝的胡茬子,对着稻地盘算:“就是种子播稀点,也得把这块地全都撒上种子。今年雪水足,这地里,播上一颗种子,就能活一棵苗子,说不定去年埋在地里的稻谷也能发芽。再等些日子,这稻地里就长满绿绿的稻秧了。”
【丙】爹爹说这话的时候,我看见他湿汪汪的眼睛就像是两大块水田,成片成片的绿色稻苗浸在他的眼波里,一下子盖满了整个大梁坡,连大梁坡上刮过的呼啦啦的风,都被爹爹眼睛里的光染绿了……
(选自(天涯》2012年第2期,有删改)
① → ②村民刨稻谷→③ →④
战”,这两处描写突出冬天之冷和救灾之难。
C. 文章写冬末村里小女孩的活动外,还通过羊群觅食、杨柳吐绿、渠沟水汪汪、布谷鸟鸣叫等情景,多角度呈现了大梁坡的春天气息, D. 作者详细叙写“我”家的救灾情况,又简笔勾勒“村里大人孩子全都出动”的救灾场景,一这种点面结合的写法有利于文章主旨表达。